浮云小记·三
春去秋来，不过三载。当年说好了嫁给云，陪着云一辈子的园子老板，突然被爹娘唤回了家娶妻生子，临走前，园艺老板将戏园的地契留给了云，老板说，这是这几年云对他的关爱照顾的报答。云攥着地契，双手冰凉，但终究什么都没说，只是地契压了箱底，戏园的一众帮手也全部给了钱遣散。一年过去，戏园子地上的青砖缝儿里就长了野草，翠绿翠绿的，有些还开着小黄花。
云教书的学堂前两日差点被激进的大学生砸了，都是夜里发生的，云第二天早起去学堂，门口的大爷拦住了云，冲他摆手，四书五经不管用了，你回去吧。那时是冬天，飞扬的雪落在云的头上，掉进衣领里，丝丝缕缕的凉，云踮着脚朝学堂里面望，可惜围墙太高，什么也看不到。
云其实也看白话文，也看新书，也懂新政，他还不算太老，脑袋也不是很旧——或许和他与常人不同的取向有关；云其实也想过留学海外，但国内有放不下的人，放不下的事，他的心被扯住了，脚被绊住了，走不了，只能留下。
冬去春来，又是一年春花烂漫，空了好久的隔壁搬来了新邻居。新邻居是个留过洋的画家，云每次经过那个种满了花花草草的院子，都能看见邻居在画画。油腻反光的颜料被大力地涂抹在白布上，明艳得晃眼——这跟云书房里挂着的山水墨竹完全不一样。过了几天再去看，云才认出来之前完全不知所以的东西是向日葵，那是不能结出瓜子的向日葵，当景儿看的。
新邻居搬来了一个月，变成旧邻居，云也知道了邻居的名字，姓不提，名单字一个梓，桑梓的梓。梓是个大小伙子，才将满20岁，家里原来是从商的，梓在国外长大，学了几年画画，颇有心得，便坐船回来了，手里还剩了点钱，就买了这个小院，自己过着舒坦。
云鲜少主动跟梓说话，倒是梓看云老实巴交的模样，经常过来聊天。梓中国话说得不太好，带着点奇怪的腔调；梓喜欢吃嚼起来清脆爽口的桃子，喜欢喝温热醇厚的牛奶；梓爱听歌，偶然听到云哼呀的时候，喜欢上了京剧……除了第一条，其他都是梓将给云听的，相对于国人的含蓄内敛，梓更热情坦率。
云羡慕着梓，却也疼惜着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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